蕭雨歇的指尖劃過門上的密碼鎖，對照著背包裏的密碼一個一個輸入, 輸到最後一個數字, 門哢嚓響了一聲, 在滿室寂靜裏格外響亮，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衛兵們的動作，見他們都原地不動, 才輕輕推開門。

眼前光線大亮, 天花板、地板、墻壁全是白色的一片, 白色燈光灑滿空無一物的大廳，在最後方的一座門前, 一排衛兵一動不動地駐守在外面,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務進程, 時間顯示還有十二個小時。

很顯然, 那排衛兵在看管著某樣很重要的東西，她環顧一圈大廳，和他們的辦公地點布局相似, 墻面有許多扇門, 不知通往何處，蕭雨歇推門而出, 運起輕功往大廳飄去, 從此門的布局可以猜測，前面側門應該是樓道或電梯。

她沒施展任何技能，就這麽在衛兵眼前一掠而過，衛兵們視若無睹, 依然定在原地，仿佛集體瞎了。

實在太過奇怪，在她沒下來之前，避難所流傳的消息都是負一百五十層以下的嚴密看守，但她萬萬沒想到所謂的嚴密看守居然是這個樣子。

蕭雨歇推開門，眼前出現狹窄的電梯間，電梯門上方寫著大大的三個數字：“－200”。

她在負兩百層，傳說中屬於科學家們的樓層，然而就她眼前所見而言，壓根沒有什麽科學家存在——他們都去哪了？

她回到這個格外明亮的白色大廳，試探性地推了推其他房間的門，這些門都上了鎖，無法用暴力破壞，她的心思回轉到那群衛兵身上，既然他們可以扛著她從電梯裏走進房間的門，想必他們身上有某種開啟大門的方法。

她回到曾走出來的那個房間，先用背包裏的麻繩將一名護衛綁起來，在她觸碰對方的一剎那，八名衛兵突然動作了，好像誰將靈魂註入他們的空殼子身體，蕭雨歇先下手為強，在他們還沒完全恢覆意識之前先全部打暈綁好，幹凈利索地搜查他們身上的衣兜。

裏面空無一物，她想起富豪隊友曾說過門的密碼可以用虹膜打開，便將其中一名衛兵拖出房間，張開他的眼睛對準其中一扇門，很快，門被打開了。

蕭雨歇推開門，裏面是一間裝修得很精致的套房，房間裏沒有人在，她把綁好的衛兵拖進門裏，把門關上，到裏面去尋找資料。

這理應是一間科學家的房間，然而所謂的科學家卻沒有絲毫生活的痕跡，床上鋪蓋積著一層厚厚的灰，好像壓根沒有人存在。

“這是什麽情況？”她有點納悶了，“他們是從沒來過，還是消失了？”

蕭雨歇耳尖地聽見腳步聲，她輕輕靠近門邊，井然有序的腳步從門前路過，而後環繞一圈，從前門電梯出去，整個過程持續了十分鐘，看樣子是例行巡邏。

等到那腳步聲遠去，蕭雨歇才走出來，她把腳邊的衛兵喚醒，這人迷蒙著一雙眼睛，四下打量著身上的繩索，一楞。

“你是什麽人？”她問，“這裏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你沒有權限這麽問，”衛兵開始掙紮，蕭雨歇幹凈利落地重新劈暈了他，將他鎖進房間裏，自己去找其他的衛兵問話。

然而，她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樣的，直到問向一個聲音沙啞的衛兵，他才頓了一下，“真沒想到，你會找到這裏來。”

似乎他的智商比其他人高一些，蕭雨歇認出他就是那天陳姨消失後去掃尾的男人。

“你在這裏呆不久了，”男人平靜地說，“我們已經提交警報，很快就會有更多衛兵過來抓捕你，將你送到你應該去的地方。”

“我應該去哪裏？”見對方可以溝通，蕭雨歇便抓緊時間想從他口中挖取更多線索。

男人下巴努了努旁邊的傳送帶，“去重生，哦不，現在應該說，去銷毀。”

他顯然不像其他衛兵那麽沈默，相反，他非常健談，好像現在想把之前沒說過的話一次說完，又好像知道蕭雨歇死定了般敢於對一個將死之人道出秘密，“你沒意識到嗎？人總有生老病死，為什麽避難所那麽久還保持著現在的人員數目？”

是的，從勞工隊友的話裏她知道，這裏曾經有一次大規模的、清洗老人的活動，他們把老人們送到負五十層以下來，那些老人卻不翼而飛，誰都不知道他們的下落，仿佛他們從沒來過這裏，但是，避難所的房間並沒有空出太多，至少，勞工們還得生活在窄小的格子間裏。

“生老病死，是一個輪回，”男人啞著嗓音說，“在避難所，這是一個閉環，你所看到的避難所的人們，都是可以批量生產的。”

“批量生產？”蕭雨歇艱難地重覆著這個詞，“你說的是什麽意思？”

所謂批量生產，男人的解釋是，需要消失的人們將沿著傳送帶到一個集中的地方銷毀，而由此生出新的人，“我不知道是克隆人還是機器人，或許都是吧。”

“這是怎麽做到的？”蕭雨歇依然無法置信，“我是說，那些人……”

“科技，改變命運，”男人嗤笑一聲，“凡是懷疑自己身份的人，凡是查探到這個秘密的人，都會被送過來銷毀生出新的人，以此維持避難所的運作，那些新的人不會有這些記憶——不過也有例外，比如我，清洗過多次記憶後，夢裏還記得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，不過我想，我下一次被銷毀的日子就快到了，你也逃不掉，所以，讓你知道也沒有關系。”

蕭雨歇已經能聽到大廳外面傳來的細碎腳步聲，從這聲音來聽，至少有三十個人，她抓緊時間問話，“所謂的銷毀指的是？”

“意識保存，註入其他人體體內，身體銷毀，”男人從善如流地回答，“這就是一整個程序，不過最近這套程序好像出錯了，有七八個人銷毀的時候意識導不出來，這就是真正的死亡，老實說，我還挺期盼這個日子能夠趕緊到來。”

那細碎的腳步聲已來到大廳之中，她顧不上繼續套話，將房門一把拉開，還沒走到房門前的衛兵訓練有素地架起槍械，從中射出一束又一束激光，蕭雨歇雙腿一蹬，如壁虎般在墻上游走，然而那激光仍緊跟著她。

她飛快地移向後門，冷不防一小撮頭發在空中被激光燒焦，蕭雨歇長腿一掃，直接從後面將駐守在後門前的一列衛兵掃翻在地，運轉內力揮起長劍，沿著門縫將門鎖一劍砍斷，推門而入。

眼前的景象讓她大吃一驚。

她原以為，兩百層的建築在地下夠深了，然而沒想到的是，當她推開門，裏面——哦不，外面的建築竟如此宏偉，在無數白色燈光的閃耀下，她所在的兩百層避難所，只能稱得上一間小小的房間。

“我好像，在諾亞方舟裏，”她看著這璀璨的燈光、寬敞的廣場和一列又一列直穿地底深不見底的高樓，楞楞地對好友頻道裏的葉雲輕說，“我感覺這裏能裝下數十億人。”

葉雲輕聽到她的形容，腦海中浮現四個字——宇宙飛船。

“現今人類造得出這樣的宇宙飛船嗎？”他不禁有些疑惑，“還是說……它其實是外星科技的產物？”

然而蕭雨歇並沒有時間和他多說話，好像發現了她的存在般，廣場上一隊又一隊衛兵朝她的方向走來，她不得不打滾翻爬躲避衛兵手中的激光槍。

“不知道誰在操控他們，”她心底暗想，一躍而下到廣場上，腳踩輕功迅捷如閃電般竄進一扇開啟的門中。

這裏實在太大了，蕭雨歇根本沒辦法找到控制他們的人，她沖進來的這扇門連接著一條長長的走廊，走廊兩邊則是數個房間，兜兜轉轉真如迷宮一般，

就在她在走廊上奔走之時，不知從哪響起一個電子女聲，“找到一名入侵者，找到一名入侵者。”

與此同時，一個紅點如影隨形地跟著她移動，而此時離她脫離任務場景，還有十多個小時。在這樣繼續躲閃逃跑下去，她的體力根本撐不到十個小時後。

得想個辦法，蕭雨歇嘗試著去推走廊邊的房間，卻如百葉窗般很容易就往左邊拉開了，她鉆進房間裏，差點被迎面而來的屍體嚇一跳。

說是一個房間，其實更像蜂巢裏的格子間，一個人泡在滿是綠色的液體裏，他閉著眼睛，一根管道連接著半塊透明的面具蓋在他的鼻子和嘴唇上，裏面空間太過狹窄，她根本躲不進去。

“這是他們的備用身體嗎？”蕭雨歇這麽想著，躲過小紅點拉開又一扇房門，這次泡在綠色液體裏的是一個女人。

她不斷地拉開走廊上的房間，一具又一具人類身體出現在她的眼前，同時，走廊外傳來衛兵列隊而來的腳步聲。

她正準備離開，便看見衛兵們扶著激光槍，卻沒有激光出現，一副投鼠忌器的模樣，蕭雨歇眼睛一亮，從格子間裏出來，暴露在走廊上，衛兵們立刻舉起了木倉，而當她飛快地溜回格子裏，他們又踟躕著放下。

看來，他們不想打壞這些泡在綠色液體裏的人的身體，這個顧忌倒是給蕭雨歇一個絕好的逃離機會，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去哪裏。

若是能在這裏呆滿十個小時等強制任務結束，也不失一個好的解決方法，但隨著時間推移，衛兵越來越多，肯定不能像現在這樣躲閃著卡住他們的腳步，到那個時候，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。

在衛兵們的視線中，蕭雨歇在格子間騰轉挪移，很快甩開他們來到走廊盡頭，她推開門，眼前又是一段一模一樣的走廊，和她所想象的一樣，裏面的格子間也呈放著一具又一具泡在綠色溶液中的身體。

她不停地往前走，進入她眼簾的除了人類身體，還有其他的動植物，這一整塊區域仿佛地球的標本室一般，著實有些像她所聽過的諾亞方舟的故事。

只是，這裏面沒有一個活人。

她不知道衛兵是什麽樣的存在，他們沒有意識的時候就像地下研究所裏的白大褂們，有意識時又的確是一個真正的人，但……在蕭雨歇的心裏，他們的確不能稱之為活人。

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，累了就在格子間裏休息一會兒，那電子音和不知從哪個角落照過來的小紅點依然跟著她行動，一開始她還提高警惕，但見這沒什麽危險，便不再去管它們。

她跑了五個小時終於跑出這塊區域——只是這一層而已，樓上樓下不知有多少層，也不知有多少個類似的庫，她原想帶著衛兵在裏面捉迷藏，可是見衛兵們一時半會兒追不上她，便升起去其他地方一探的心，等她終於推開最後一扇門，呈現在她眼前的不是走廊，而是另一處寬大的廣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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